本帖最后由 奥利弗_琼斯 于 2020-6-28 00:01 编辑
你該醒了,奧利弗·瓊斯。 醒醒。醒過來。起來。 快睜開眼睛。快點,快啊,奧利弗·瓊斯。 你是誰?
奧利弗·瓊斯算不上愉快的睡眠終結於他自己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發出的巨大響聲。 瓊斯仰面朝天思考了一會兒自己所處的狀況,姿勢不太好看,但他覺得應該沒什麼關係。他倒在一個從未見過的房間裡,六面金屬,清潔冰冷,看起來是某個醫院或者研究所的一室——他的工作讓他對這兩種機構都尚算熟悉,它們的共同點是不會有人突然闖進房間看見一個宿醉的野生動物管理員四仰八叉的滑稽姿態。沒錯,宿醉。瓊斯感到頭痛欲裂,腦袋裡像是塞了海綿,記憶大片缺失,而他甚至一時說不出自己具體忘了些什麼。床和椅子都跟他所在的地方隔了三米以上,視線所及之處沒有酒杯也沒有酒瓶,聞不到任何酒精的氣味。也許是好心腸的某人幫自己打掃過了,也許在他徹底醉倒之前他總算趕得上把自己收拾乾淨。瓊斯再一次試圖回想自己上一次神志清醒時的細節,以失敗告終。 這也沒什麼關係。有事的話醫護人員或者研究人員應該會按鈴叫他,這是科研機構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他樂觀地想。 他想錯了。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高大老鼠機器人粗暴地抓住他的身體,強行讓他直立了起來。機器人的動作機械但流暢,不像是有人遠程操控,如果這是什麼人工智能暴動之類的阿西莫夫事件他顯然應該馬上逃出去找到合適的掩體或者自爆開關之類的,但想法終究僅止於想法,瓊斯沒有行動。直覺說這些東西對他的生命沒有任何威脅。畢竟是救下過自己許多次性命的直覺,瓊斯選擇相信它。話雖如此,什麼都不做好像也有些不對,於是在機器人最終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之前瓊斯聊盡職責地嘗試了“迪士尼?”“皮卡?”“Hi Siri?”一系列關鍵詞,沒有一個得到機器人的回應。他目送著機器人迅速消失,再次仔細打量自己身處的房間。六面金屬,清潔冰冷。他突然反應過來,比起醫院或是研究所,有個詞更適合形容這裡的環境。 囚室。
瓊斯終於站了起來。他抱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心情觀察了一會兒封住房間唯一出入口的鐵門,朝它伸出手,鐵門安靜地讓出了道路。 瓊斯困惑地走出房間,面前是陌生的金屬走廊,於是他沿著走廊往前走。這裡是某個建築的二樓。樓下有一塊很大的空地。空地上聚集了一群陌生的人。於是瓊斯走下樓梯,混入他們之中。 很像是某種粗製濫造的VR game。 但聚集的人群似乎並不是什麼NPC。他們警戒地看著彼此,像是某種誤入了陌生地域的草食動物。之後出現的巨大老鼠機器人——啊,這個倒很像是NPC——口若懸河地發表大篇演講,概括來說他們正身處一個以重刑犯為主角的大型真人秀舞台內。剛剛平復的宿醉的感覺捲土重來,昏天黑地的頭痛和嘔吐感和記憶。記憶和記憶,還有記憶。4330年。 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數字和突如其來的重物落地的聲音一起砸進他的大腦之中。 瓊斯轉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看見人群中出現一片不甚自然的小小空地。一個瘦小的人倒在空地中間,離他或她最近的是一個滿臉焦慮的粉色頭髮的女性。 世界突然有了實感。
瓊斯扛著昏倒的男性走在無機質的走廊裡尋找醫務室,粉色的女性不知為何也跟了上來。她跟他搭話,她小跑著追趕瓊斯的步伐,她看起來極其焦慮,故作輕鬆,自欺欺人,像是他在哪裡見過的PTSD患者。 “對了,你知道負鼠嗎?” 他放慢了一些腳步這樣問,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輕鬆。 負鼠。粉色的女性小聲重複一遍,然後搖了搖頭。他大概解釋了一下這種以背負幼獸行動而聞名的低級哺乳動物,然後輕輕舉了舉肩上的瘦弱男性。瓊斯並不知道這種動物冷笑話能有多少安慰人的效果,但女性相當捧場地笑了。兩人像是完成了某種任務一樣鬆了口氣——可能只有瓊斯鬆了口氣。他們從一樓找到二樓,找到了醫務室卻沒能找到醫生,瓊斯沒有在陌生環境為一個陌生人的性命負責的打算,而女性不需要他拒絕第二次。女性臉色蒼白地沖了出去。 病床上的人呼吸平穩,不像有什麼生命危險。瓊斯再次簡單回憶了一下老鼠說過的話,離開病床打開壁掛的藥櫃,拿出一瓶消毒酒精對攝像頭晃了晃。 “這種程度的不守規矩沒有問題嗎?” 沒有回音。瓊斯平靜地把酒精裝進夾克內袋,走到門口正好迎上帶來了醫生的女教師。居然真的有醫生。他向醫生和教師分別打了招呼,離開醫務室,粉色和綠色和黑色的長髮在離開他視線的瞬間也離開了他的記憶。 真是努力。 隨後他被又一個黑色長髮的人叫住做了短短的採訪,第二天他在廚房裡檢查食材遇到了藍色眼睛的納多。真是努力。這些仍然陌生的獄友們都在為了某種明確的目標不懈努力,為了改善生活條件,為了找回記憶,抑或是為了更遠的,更直接的,更生,或是出獄。就連旁觀的瓊斯也不禁深受感動,忍不住要為他們吶喊助威,話說回來他隱約覺得自己可能本來就很喜歡給認真努力的人加油打氣。 十數天過去了。瓊斯沒有確認自己的點數,也沒有兌換任何物品。 清晰地留在記憶裡的只有第一天與粉紅色的教師的對話。他說了負鼠的笑話,教師配合地發出笑聲,教師像每一個受過教育的文明人一樣接著他的話題問了下去。 “這麼說來,負鼠是澳大利亞特有的動物嗎?” “嗯?沒有啊,它們只生活在美洲。” 我們都明知道自己早已離家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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