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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观众的视角·贰】
这次节目开播当天的天气不赖，你的心情也因此格外舒畅。这是一个久违的家庭日，长辈们围坐在一起议论着时政、气候跟这几日的金融市场动荡；几个表兄弟姐妹为了抢到最好的观影视角，早早便占领了沙发，你只能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在客厅角落的餐椅上——不过你并不介意这点小事。
你不想让亲戚看到你的电脑屏幕。
毕竟，你实在害怕他们会来念叨你求职的事情：“有这个功夫泡在网上，还不如去做些真正有意义的实事！”他们总是这么说。但当下时节，一份正常的工作哪有这么好找？基础原本就是零的东西，就算乘以两百倍的努力，回报的结果也仍旧是零。
电视上开始播放节目现场画面，沙发上顿时欢声雷动。你将视线从笔记本移向电视机，看见了一个宽广的圆形房间：三十几台仪器靠墙陈列着，每一台上面都喷涂着“03”开头的四位数编号，仪器的底座上接着粗细不一的管路和线缆。这些舱体看起来跟传说中的“人工冬眠舱”有点类似，不过世界上可没有长得如此像棺材的冬眠舱。
“——奇怪，是不是没有01号囚犯？”
你听见坐在沙发上的小表弟如此喃喃自语，便亲自数了一遍：果然如此，01号舱体的门开着，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并没有人是从那里面爬出来的。这的确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想到这里，你在笔记本电脑上登录了某个暗网论坛，进入附设的匿名聊天室，期间没有忘记采取必要的防护措施来保护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的社交媒体上有太多的审查、监控与管制，在上面活动必须小心翼翼，唯独这种地下匿名论坛依旧保持着旧时代的自由风气，能让你安心地发泄自己的想法。
今天论坛登陆有点不顺畅，或许是因为大家都聚在一起看直播、导致服务器负荷过重的缘故。你好不容易挤进了聊天室，立刻争分夺秒，向聚集于此的网友们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这条信息发出去才不到一秒，立刻就有人回复：“你延迟也太严重，早就有人讲过了。”
你咽下一丝苦涩，不忍看着自己的发言被其他更有趣的言论挤走，便又将视线重新投回电视上。不知从何时起，房间里的舱体已经陆续打开了，囚犯们从棺材舱中坐起身来，以迷茫或好奇的视线审视着他们眼下所处的环境。
说真的，在三次囚人论破中，《囚人论破3》的装修风格其实是你最不喜欢的那一种：这间房间从墙壁到地板都铺着混凝土、或者某种类似混凝土的材料，且缺乏任何可以称为“装饰”的构件。丑陋，粗犷，笨重——这就是你对这个房间最初的印象。
但是你转念一想，这个地方是一所监狱，而出现在节目里的都是某种超高校级的犯罪者。他们来这里便应当受苦受罚，又凭什么不应住在这种风格的房间里呢？
想到这里，你便觉得心情好多了。
现在，绝大多数囚犯已经从舱体中起身出来，似乎在尝试从这个房间、或者其他已经苏醒的囚犯口中挖掘出一些有用的信息。随着摄像机镜头逐渐拉近，你甚至认出了其中的几张脸孔。在这丑陋房间的映衬之下，他们看起来是如此无辜，然而你知道他们曾经某一个时间登上过社会新闻板块的头版头条，人人得而诛之。剩下的人都是些生面孔，然而你打心底里认定，他们一定是同样的死有余辜。
就在此时，你听到电视里有人出了声：
说话的是个顶着奇怪机械羊头的家伙。它指了指放在角落的其中一台机械，说：
“……那边那个冬眠舱之类的玩意儿到现在都没有打开。刚刚不是有个倒计时还是什么的吗？这个情况应该不太正常吧？”
确实不太正常：这次的“囚犯苏醒”环节是所有人同步进行的。其他囚犯几乎都在一两分钟内从各自的“棺材”中爬了出来，只有标着“0303”的舱体纹丝不动。而到现在为止，节目已经开播了有十五分钟了。
不过，“倒计时”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太没劲了吧，”你听见窝在沙发上的表哥啧了一声，“节目刚开始就出技术故障？”
“先别急，没准是这次新加的环节呢。”你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话。表哥闻言转过头来，似乎是想要继续发表些高见。可惜扬声器里迸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迫使他将视线重新移回屏幕上
喂！把音量调小一点！我耳朵要穿孔啦！
你的母亲隔着音浪对你发号施令，可现在你还哪有心思去顾及她？电视镜头适时上移，之间混凝土房间的天花板打开了一个小口，几根黑色的绳索从天而降。紧接着，一群小小的黑影顺着绳索垂降下来。将那台没有打开的舱体团团围住。
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几乎所有囚犯都来不及作出反应，而镜头也适时转了个方向，对准了那台没有打开的舱体。
这下子，你看清了那些黑影的样貌：一群黑白双色的小鼹鼠，有的手里拿着你叫不出名字的工具，有的则戴着口罩、举着比它们还大的箱子和设备。其中一只小鼹鼠跳到另一只的头上，在警铃声中抬起，对着就是哐哐一顿折腾。几秒的火花四溅后，一切噪音戛然而止。那台舱体终于被打开了。
几只小鼹鼠围上前去，从舱体里拽出一个人，扔在地上。
那名囚犯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看起来甚至没有在呼吸。你觉得他长得有些面善，可一时半会儿之间又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他。不过这是小事。比起这个——
你兴奋地在聊天室中抒发着自己的第一反应。果不其然，大家跟你的想法大致相同，“赞哦”“RIP”和往期吉祥物的表情包在屏幕上如洪流般冲刷而过。
就在你专心打字时，你听到有人尖叫了一声，正想用余光瞄一瞄究竟是谁被尸体吓个半死，下一刻却听见了一道戏谑的声音：
“哎呀，哎呀……本来鼠鼠还在想，是不是要再等个几回节目，才会有不死心的小姐先生想要试着‘挑战规则’……但看来鼠鼠鼠目寸光了呀！笑鼠！”
听见这道声音，所有囚犯齐刷刷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在他们视线的尽头，一只大黑白鼹鼠提着裙摆，神气活现地踱进了这个房间。是了，就应该是这种语气。这种明嘲暗讽、对囚犯极尽挑拨戏弄之能的残酷口吻，正是《囚人论破》系列吉祥物的醍醐味。
你探出身体，仔细观察：这次的吉祥物的设定似乎是“女仆”，证据就是它身上穿着的女仆装。女仆鼹鼠在所有囚犯面前立定，用两只短短的爪子拉起女仆装的裙摆，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
它刻意把尾音拖得很长，等吊足了你的胃口后，才继续说道：
“因为他接下来的人生……就该‘生不如鼠’啦！笑鼠~”
……什么嘛，原来那个人没死啊。
客厅里顿时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失望叹息。你也跟着不满地撇了撇嘴，看着小鼹鼠们拿出氧气面罩，盖在那个人的脸上。一片静默中，女仆鼹鼠抬起手来，指了指背后的舱体，又继续说道：
“各位至高无上的观众大人，请看！现在您各位看到的这些机器，就是节目之前宣传了好久的、让大家‘鼠去记忆’的方法！只要在里面躺一躺，从提供的几个选项中选择一个，就会让好的不好的记忆统统消失喔！笑鼠！”
确实，你记得这一次《囚人论破》并不会让囚犯以完全失忆的状态入狱，而是需要他们不断抹杀自己的记忆。就在你这么想的时候，那只鼹鼠摸了摸发红的鼻子，继续解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鼠鼠也没有想到简简单单一道记忆选择题，竟然还会有人能拖过九十秒的时限……所以鼠鼠我啊，就只好剧透了：如果各位也像这位先生一样拖到超时都不做任何选择，插在各位脑子里的记忆芯片就会开始烹饪起司脑花锅哦！笑鼠~”
镜头一转，你看见穿着绿色学生制服的少女指着鼹鼠，失声叫道。你记得她应该是来自韩国地区的才能者。不过还没有等你回忆起关于她的更多信息，鼹鼠便接话了：
“哎呀，只要各位先生小姐按时失忆，那这个失忆的过程就是不会致、鼠、的、啦！可能的副作用只包括头痛呕吐抽搐痉挛昏睡休克躁郁口干皮炎皮疹昏迷阳痿早泄杀人冲动自杀冲动等等而已。不过呢，各位要是因此觉得自己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的话，鼠鼠也会很难办的。要知道这次鼠鼠是念在节目刚刚开播、各位连规则都还没听过的份上，才会来抢救的。下一次各位要是超时， 那就是下至全部失忆，上至脑干涂地喽！笑鼠。”
说到此处，鼹鼠向空气挥了挥小小的爪子。与此同时，围着那个倒地囚犯的小鼹鼠们掏出了心脏起搏器，似乎是打算给他做心肺复苏术。看起来吉祥物所言不虚，违反“失忆”规则的惩罚确实相当严重。
你在聊天室里打出半句话，又全部删除了。你感到了些许的违和感——似乎有某种东西有一些微妙的……不协调。可惜眼下你并不能很好地说明这种感觉。在你犹豫的时候，镜头再次切换了。这一次，你看见站在房间另一侧的黑发少年举起了手：
“哎呀，鼠漏了鼠漏了，忙着给各位进行讲解，竟然忘记自我介绍，笑鼠~”
女仆鼹鼠用戏剧化的动作拍了拍脑门，紧接着再次行了一礼：
“鼠鼠我是Maid Mole，在本次《囚人论破》节目中担任典狱长、女仆长、吉祥物及大家的情感不支持动物~大家可以亲切友好地简称鼠鼠为M.M.的喔~”
猝不及防间，一名少女已经兴奋地闯进了镜头里。她显示毫不客气在M.M.身边转了一圈，接着又弯下腰来：
“宝宝你的造型确实跟‘鼠’还有‘鮟鱇’是同一个风格，材质好像也差不多。不过宝宝你怎么穿着衣服呀？之前的吉祥物不都应该是全裸的吗？”
“看来夫人此前把不少人生花费在反复欣赏前两期节目上了呀！不过夫人说的没错，这里确确实是大受好评的《囚人论破》系列的第三季喔。笑鼠！”
听见节目的名字，有几个囚犯瞬间就变了脸色。而光是能让这些犯罪者们闻之色变，你就觉得《囚人论破》有存在的价值。
M.M.、或者说这档节目组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吉祥物似乎对那些囚犯们的反应满意至极，它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愉快地补充：
“虽说《囚人论破》的名字从土卫六到绝深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为了照顾那些遗忘了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的先生小姐们、以及第一次观看本节目的观众大人们，鼠鼠还是来认真地介绍一下本节目好了。各位务必要鼠起耳朵认真聆听喔！”
你看见聊天室响应M.M.的话语，爆发出一阵欢呼：经典的介绍环节要来了！在你、在全球观众的见证下，M.M.开始流畅地报出节目的介绍词：
“各位可能有有所不知，不过《囚人论破3：幽冥界》是全球最火热的才能者自相残杀真人秀喔！而在座的各位老爷夫人们呢，则都是在锒铛入狱后、被选中到这里来尽情挥洒眼泪、唾沫和鲜血的‘超罪人级的大罪人’！恭喜你们呀！能在全地球的罪人中脱颖而出，真是坏出了人类的崭新高度呢！笑鼠~”
啊，真令人感动。虽说跟五年前的介绍词有一些细节上的不同，可这些话还是成功勾起了你沉迷《囚人论破》前两季时美好回忆。你一面沉浸在乡愁中，一面听M.M.继续补充道：
“虽然各位老爷夫人刚刚经历了一番记忆选择，可能已经开始不记得一些事情，不过老爷夫人们应该还记得自己的‘罪孽值’吧？这个数值简单来说，就是用来表示各位究竟有多么罪大恶极的指数啦！是不是非常的简单易懂呀？笑鼠~”
“没错没错，就是那样的唷！老爷，您这是被自己的罪孽深重程度吓到了吗？笑鼠~不过请放心，无论罪孽值高低，身为超罪人级的老爷夫人们都是命中注定要在这里关到鼠的啦！”
听完M.M.说的话，方才发问的绿发少年突然变得惨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决定等一下去查一查这家伙的底细，说不定这位也是一支杀人潜力股。
有个戴着领巾、目光锐利的少年向M.M.提出了质疑。而M.M.从容地答道：
“这个问题比起质问鼠鼠，老爷您更应该问一问您自己呀！而且，鼠鼠还没把那个天大的好消息带给老爷夫人们呢！”
“什么好消息？”
“那就是——虽然各位的罪孽深比天高比海深，但在这档节目当中，各位仍有机会通过【更生挑战】来获得救鼠……不对，是获得救赎！只要通过了【更生挑战】，就能洗清罪孽、重新做个好人！哎呀，要是鼠鼠像各位一样罪行滔天，遇到这种机会可是做梦都会笑鼠的~”
一名黑发男子谨慎地确认着M.M.的言辞：“既然如此，那我们究竟要做什么才可以通过那个【更生挑战】？”
“那当然是贯彻本节目的宗旨——‘才能者自相残杀’啦！只要老爷夫人们中的谁成功地杀鼠另外一个人，并且瞒过剩下的所有人，就算是通过了【更生挑战】。简单鼠了！通过【更生挑战】不仅可以抵消从前的所有罪孽，作为三季一见的胜利者，在出狱的同时还能实现一个愿望！不过愿望必须是可以实现的才行喔。毕竟奇迹又不是免费的，现实中也没有万能许愿机那种东西嘛，笑鼠~”
说得好！你已经等不及要见识这一季的囚犯们要如何斗个你死我活了。等把这次的所有囚犯的名字都记住了之后，你可以让表哥拉一个数据表，透过各种因素来预测一下这一季囚犯的死期什么的。
……仔细一想，这个表格若只有你自己会用，未免也太可惜了，或许你应该传一个发上论坛。毕竟，这也是每一期《囚人论破》最好玩、讨论度最高的环节之一嘛。聊天室的网友们应该也会喜欢的。
就在你沉浸于自己的大计之中时，又有另一名囚犯发话了：
这群囚犯问题真多，不过……这也没说错。作为对那名囚犯的回应，M.M.用力地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老爷！您怎么能这样怀疑鼠鼠的善良居心呢？真是难过得要鼠了……不过因为鼠鼠是亲切的女仆长，所以鼠鼠还是来回答一下你的问题——因为更生的机遇极其珍贵，所以参加【更生挑战】的罪人还得面临额外的考验、才能获得这份奖励唷！只是纯粹杀人的话，不觉得对某些罪人来说会太简单了吗？笑鼠~”
M.M.用短短的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叉。它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开始了对于监狱守则的例行讲解：
“其一，每一个凶手最多只能杀掉两个人。超过这个数量的话，就是不遵守规则的起司锅预备役。所以各位可以不用考虑什么‘通过把监狱炸了来把所有人都干掉’之类的壮举呢？类似的事情不仅之前有人做过了，鼠鼠的应对也已经驾轻就熟了。笑鼠~“
“其二，发现尸体之后会进入【搜查时间】。这段时间是用来让各位老爷夫人对尸体和犯罪现场进行调查，搜集证据的。各位老爷夫人们请务必务必要在这段时间认真搜查喔，要是漏了什么证据，可就鼠到临头啦！笑鼠~
“其三，在搜查时间结束后，监狱召开【学级裁判】，所有活着的罪人都必须参加，并且要在裁判上找出每一名死者对应的凶手。只要找出正确的凶手，那么凶手就会因为更生失败而被处决，其他罪人可以继续在监狱里快乐生活到鼠。如果办不到的话？那当然是按照规定，除胜利者外罪人全部死刑啦！笑鼠~”
“至于其他的细则，比如说贡献点数、突发活动、粉丝心愿之类的，再讲解下去就会没完没了了，至高无上、且熟悉本节目的观众大人们也差不多要听得不耐烦了吧？所以这方面的细节就等老爷夫人们各自安顿下来后，自行参照《监狱守则》了。如果老爷夫人认为规则太多太复杂看不完不想看之类……唉，那就鼠鼠请客，请你去鼠！”
“去鼠！去鼠！”
余光里，你年纪最小的堂妹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一面咯咯地笑，一面模仿起M.M.刚才的发言。刚换完乳牙的她说话还有些漏风，发音比起“去鼠”更像是“取数”。不过这真是太好了，看起来她也很喜欢这档节目，说不定等她再长大一点，你可以带她一起观赏你私藏的《囚人论破》一、二季全集。不知她会最喜欢那一场处刑呢？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眼下更重要、更能吸引你注意力的，还是电视上的《囚人论破3》。
在一口气讲一长段规则后，M.M.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段开场白有些过于冗长。它掸了掸自己的女仆装，话锋一转：
“好了，鼠鼠作为女仆长，也该回去打扫各种角落跟阴沟、为各位准备囚室了。作为听完鼠鼠激情演讲的奖励，就让鼠鼠为各位送上来自典狱长、女仆长、吉祥物、以及情感不支持动物的祝福吧！ ”
“祝各位都能努力忏悔、努力奉献、努力勾心斗角——”
“有朝一日在这满是大罪人的监狱里杀出一缕希望、杀出一片未来——”
“成功地，鼠里逃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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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5 21:17:05
发表于 2024-1-15 21:53: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