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嵐が丘①

鬼手_大地

感觉写不完，先把写完的丢上来打个卡  这段字数5963放飞写了，OOC都是我的我先跪下了！！

鬼手_大地

关于圣诞节的回忆被长久以来在监狱中压抑的时光抹去了痕迹，变得一时难以勾勒而出。鬼手大地低头缄默地切着松松软软的舒芙蕾，绞尽脑汁，试图在浑浊的脑内汪洋中打捞起一些适合在假日分享的回忆。
  
银质刀刃刺穿软糯的流体奶油，在摇曳的山体中划出一道深邃的沟壑。奶油如同瀑布般簌簌倾泻而下，流至谷底，在盘中晕染开来。他似乎对享用甜点漫不经心，像是刺开伤口似的切割过后，他食指顶着刀柄，将映出白暂光芒的利器立于糕点的沟壑间，慢悠悠地像晃动摇椅似的摇曳起来。
  
他认真酝酿着话语，眼神自然而然地游离而去。他避开了下午茶会上他者的目光，视线随意地落在烤炙得鲜嫩多汁的烤肉之上。他继而毫无意识地盯着那块棕褐色动物残骸，继续把玩手上小巧的备用凶器。
  
圣诞小镇的茶会同伴——阿纳斯塔西亚·伊万诺娃与莉娅·纳多坐在小小的圆桌两侧。三人落席于圣诞主题餐厅，乘坐雪橇，穿梭在一片虚拟雪景之中。悠扬欢快的圣诞歌曲将如梦似幻的雪屋氛围衬托得轻松恣意，但三人间隙中徜徉的氛围，若说是休假般的悠然自得、或许还是有些牵强附会了。
  
只要镣铐还戴在身上、只要还身处茫茫宇宙之中、与地球上的亲眷隔银河相望，对他们来说便根本谈不上什么愉快的歇息。

安娜低头一瞥自己面前的烤肉——大地正双眼无神地偏头盯着它。心想对方对甜点兴趣缺缺、或许是垂涎肉菜了，她便抓着酒杯，用厚厚的玻璃底将铁板推到大地面前。
“老盯着它看，就这么想吃吗？让给你咯！”
  
这样一说，大地才从神游中惊醒。他慌忙用粘着黏稠奶油的叉子取走一块肉，放在舒芙蕾碟子里。他把甜腻腻的奶油和黑椒肉汁搅拌在一起，混成好似水泥般灰蒙蒙的黏稠汁液。
“其实不是在看料理，只是在想事情。”他继续心不在焉地把玩餐具，“我没想过服刑期间还有圣诞节度假，忍不住回忆起过去圣诞节的经历……”
  
“哦？有什么独特的故事讲来听听嘛？大家都沉默着喝闷酒也怪没意思的。”
安娜手边放置了数个玻璃杯，一半装有斑斓糖果渐变色的鸡尾酒，一半则只剩空杯。雪花、抑或是星光的虚拟光点时不时殒落杯中，在波澜不惊的水面溶化消散。
  
“喝酒的也只有阿纳斯塔西娅你一个人而已。”
大地用余光望向莉娅，对方正乖巧地认真享用食物。而安娜则像是完全将餐厅当作酒吧，从隔壁酒吧台搬来两大托盘的酒水愉快享用起来。大地叹了口气，向“储备粮”勾了勾手指，安娜则心领神会地让了杯酒给他。
他向酒水中倾倒苏打稀释，气泡随之在杯中沙沙炸开。大地随之搅散了通透晶莹的颜色分层，等自制沙瓦变成了混沌不堪的颜色，他也终于顺利回忆起了高中时代的陈年往事。
  
“独特啊……大概十多年前，我们高中的圣诞聚会或许对校外人来说很独特吧。”
“哦？是有什么特别活动吗？”
“嗯。是特别集训。我们学校有点特殊，只招收拥有里社会才能的超高校级。那里不良雄踞，欺诈相争根本就是青春日常。圣诞的时候，更是会乌烟瘴气大盛典活动。每个班级会去分别租下一栋别墅，全员强制入住，在三天内进行【伤害他人重要之物的同时，守护自身重要之物】这样的游戏。”
“等等、这算哪门子圣诞活动？而且【重要之物】这个东西，每个人都不一样，可根本没有统一评核标准啊。”
“没错，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了。参加者既要揣测他人、用尽一切手段伤害对方，也要掩饰自己、防止弱点暴露。虽然大家都是同学，但平常也没有很真诚相待——不知是因为防范这个奇怪的活动、还是本身学生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家伙，总之就变成了仅次于《囚人论破》这个节目一样的血腥风雨。”
  
回忆起臭鱼烂虾在泥泞里蹦跳似的高中生活，大地禁不住眉头紧锁。

“我想如果是阿纳斯塔西娅，重要之物应该是同伴吧。当初班里有个不得了的黑客，如果是他的话，大概会篡改大笔即将到期的贷款信息，让你的朋友瞬间背负上亿债额。第二天就会有几十批威武雄壮的催债人去你朋友那里武力威胁逼债了。”
安娜听罢，抱臂压低了眉宇。大地则摆摆手，言下之意只是比方不要较真。他转而去打量莉娅，捏住下巴微微思索了一阵：“如果纳多参加的话，应该比当时的我还更有利吧。纳多很少表露自己。”
  
被提到名字，莉娅才终于开了口。稍稍凝固的三分之一空气终于缓缓流动起来：“那么鬼手先生的猜测是？”
“我一般不做猜测。”

他随手抛起餐刀，银白锃亮的餐具在漫天飞雪中明晃晃打转。他随意地向手里剑般旋转的利器伸手，便稳妥地抓来刀柄，弹指一挥间，利刃便缩成一点闪到莉娅眼前。
  
“我曾经相信生命是对任何一个人都通用的重要之物。所以我过去在那三日间，就只是最大限度发挥才能罢了。”
他很快把沾了奶油黑椒混合酱汁插回舒芙蕾上，并摊手表示只是个表演，自己没有恶意。
  
“你把同学杀了？”安娜问道。
“怎么会。铁规矩和你的约定一样，不能杀人。但威胁性命程度的伤害肉体也便是伤害重要之物。所以毋庸置疑，我是第一年的冠军。”

他颇为自豪地笑了笑，转而又低头移开目光，不自然地盯着桌角。
  
“那也只是曾经的想法……”他喃喃自语，“姜在英、卡米拉·海斯通，还有阿恩弗里德……在高天原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为了信念舍弃生命的蠢货。我倒是永远无法理解那些争相赴死还要拉别人下水的人了。”
“得月庵先生呢？”
“那家伙一直半死不活，不在讨论范围内。”他不屑地切了一声。
  

鬼手_大地

“你是第一年的冠军，那换句话说，后面出现了能把你打败的高人？”
面对安娜的发问，大地紧紧扣住了额头。
“不，高一的圣诞节之后，我一时兴起和诚治哥讲了圣诞聚会的事。然后到了第二年，那家伙竟不请自来！这个不速之客甚至仅仅半小时就和我的同学们打成一片，被当做‘转校生OB’接纳了……！”
他的手指嵌入发间，用力抓握。手掌盖下一片阴影，遮掩模糊了他的神情。但听罢这鲜有的咬牙切齿之声，便也能对素日谦逊柔和白领的现状略微想象一二了。
“所以赢家变成诚治了？”

大地咬牙噤声。
实际上，那时已经踏入社会的得月庵诚治对赢下高中生的胜负游戏并不热衷。一个轻飘飘、毫无价值的赢家头衔无足轻重，真正吸引他的是大地口中那些各个不择手段、自私且疯狂的超高校级们。亲身参与并观摩了自尊自爱绝对凌驾道德的里世界才能者们长达三日的表演，诚治切切实实变得兴致高昂，甚至活动结束后好几日的话题都是同学的趣闻，而不是他这个蝉联冠军的人。
虽然表面赢过了同学，但那时的大地还是觉得自己输了——他还不如那些千奇百怪的疯子有提起他人兴趣的能力。甚至，他一度担心过友谊会不会动摇。

但这种年轻气盛的想法，他甚至不能当做茶余饭后的杂谈向在监狱中萍水相逢的囚犯调侃出口。况且他现在讨厌得月庵诚治，讨厌得不想再让对方在自己脑海中盘踞多一秒。
干脆就让阿纳斯塔西娅那么想吧。他无语凝噎。

“我认为也可能是得月庵先生让鬼手先生变得没那么无懈可击。之前鬼手先生不是在裁判上说，他没有得月庵先生活不下去吗？”
莉娅平淡地叙述道，在大地眼里却变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慌忙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嘟哝着：
“忘了它吧。我现在活得很好。我活蹦乱跳的，甚至还在愉快度假。万岁，万万岁。”
“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说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安娜长长的睫毛将有些失意的眼神半遮半掩。她依旧被同伴战死的梦魇束缚在囚笼中，不由得对迅速释怀的同伴产生些许歆羡，“大地还真是看得开呀？”
“以前确实是朋友，从他无法回避死亡的未来开始，就不是了。我给不了死人想要的东西，死人也不会给我想要的东西，友谊无法持续，那么结束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说大地，你对‘朋友’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没有吧。对阿纳斯塔西娅来说，朋友、或者说战友，是为了推翻现状、引领大家走向更光明的未来而团结一心生死与共的人。你们各自怀揣不同的小理想，有的为了亲人朋友，有的则是为了自己而抗争，大家都从小理想中找到了大目标——那就是让所有人更加幸福。为此，战友间会相互帮助，力所能及地冲锋陷阵，并借助他人的领导与掩护，双方平等地携手共进。即便自己为了守护他人而死，活着的人也依旧会为自己实现理想，是这样没错吧？”
见安娜轻轻点头，他继续说道，“因为阿纳斯塔西娅觉得自己欠下战友们很大的人情——具体来说，是他们奉献了最重要的生命、却依然没能得到你的回报。所以为了报答他们，你不得不继续前进，实现大家的愿望。战友用血肉之躯为生者铺路，生者他在他们砌成的砖石上前行。死者变向给了生者道路，而生者的前进则能实现死者的夙愿——所以你们的友谊无关生死。”

“但我和诚治哥不一样。”

大地放下了餐刀玩具，转而用手指在桌面上敲奏沉闷的音节。颇有韵律的敲击音融入了欢快的圣诞背景音，他看似沉浸在所谓的度假氛围之中，嘴角却勾勒出好似自嘲的笑容。

“我们的共同目标是【让自己幸福】。于我来说是创造一个让混账才能培育孤儿院没有存在意义的世界，以及实现独一无二的自我价值；而他则是找到源源不断的乐趣，以填补自己空虚的内心。他总是提些强人所难的愿望，而且像是无底黑洞一样难以得到满足。但很巧，我似乎可以让他满意。在这一过程中，我也感受到自己拥有无可替代的价值。他让我觉得，我童年在孤儿院中经历的那些朝不保夕的苦难确实成就了我，拜此所赐，我拥有不证自明的强大，我便因此也不会陷入悲痛、迷茫、悔恨这些情绪之中。”

面对似乎无言以对的两人，他继续义正言辞地侃侃而谈道：

“阿纳斯塔西娅，你的友谊是十分具有契约精神的投资赌博，你的战友将一切压在你身上，而你则忠心不二地为大家的未来战斗，这样的友谊确实天长地久。而我们不是，我们就像是在便利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关系。商店消失，客人几乎不会缅怀，只会换一家光顾；而一个客人消失，商家则只会选择招揽其他人过来。我们的友谊只在双方共同存活的时候生效，这不难理解吧。就算现在失效，过去是朋友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只是我不会为一个死人继续做没有收益的投入而已。”

说罢，他仰面倚靠沙发。无情的话语说出口，内心却没有以往那样平静。虽说不像安娜那样失去朋友，心灵之海变得波涛汹涌，但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将海面吹拂得水波荡漾。迷乱的涟漪忽地在死寂之水连连绽放，潜藏在水下的游鱼似乎被扰得心神不宁，近乎要跃出水面了。
他感知到自进入孤儿院后一直被压制的那些情感呼之欲出。但那些情感太过遥远，以至于他难以将它们一一分辨。或许是遗憾、或许是不甘、或许还有懊悔……那些他从不需要的冗杂之物，因为某人破开了锁，便像垃圾一般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尽管表面维持平静，他内心却有些混乱并不知所措。躁动之中，他拿起银叉，叉起一块黑椒奶油舒芙蕾，狼吞虎咽似的送入口中。不伦不类的咸甜味在口中散开，不禁令人作呕。

这也像极了现在的自己。

“我知道，说这话的话肯定又会被骂冷冰冰的机器人。很遗憾，过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改变。或许我终究无法成为‘正常人’吧。”
他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着。本以为会迎来他早已习惯的否定或反驳，但莉娅却意外地接纳了他的观点：
“我觉得无妨。大家因为经历不同，对友谊看法自然不同。而且鬼手先生的主张听上去也不会伤害他人，那么这就是正常的。”
莉娅似乎看不下大地继续吃被糟蹋过的事物，将自己没有动过的甜点调换给他。大地则因对方的好意难为情起来，拿过安娜的储备酒，兑了些苏打水递给莉娅。
“天啊，在高天原这么久，总算从阿纳斯塔西娅和诚治哥之外的人那里听见几句让人舒爽的话了。”
“喂大地，那些都是我的……”
“这可不是我拿的，这是要分享给纳多的。况且阿纳斯塔西娅你喝这种小酒哪够啊！你口袋里一定有伏特加吧，拿出来，我给你满上赔不是？”

大地笑眯眯地伸手，安娜却在他手上砸了拳头。

鬼手_大地

“那是留给晚上的！话说，我们那里过圣诞，都是朋友一起一醉方休的。今天既然一起过节，那晚上势必也要按习俗来。到时候你这鸡尾酒都要兑苏打喝的日本人可别说自己不行，我要见你不受控制说些像个人的胡话才罢休！”
“我只有说胡话的时候才像个人吗？那你平时都把我当什么啊？”
“鬼手大地。”
“你骂我不是人？”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这不是你自己的主张吗？怎么？主子没了跑到我这儿来求认可了？裁判上不是还说不要吗？”安娜则挑眉暗讽。
“那你会叫一只野狗参加面向友人的圣诞聚会吗？真随便啊，这就是海纳百川的领导者吗，连狗都不放过？啊、失礼了，阿纳斯塔西娅是人狗平等派才是！”

见两人笑嘻嘻地互呛，莉娅的目光疑惑着在两人之中游离。
“友谊确实无法预测……”
她自言自语着，却突然被大地往手中塞了酒。他自顾自地抬起莉娅的手和自己杯酒相碰，这时安娜也加入进来——碰咚——三杯颜色各异的浑浊液体在灯光下映出了出奇一致的愉快红色。

“哈哈，见笑，只是在调侃罢了，我们彼此都没什么恶意。”
安娜手肘戳了戳大地，另一边则毫不掩饰地撇撇嘴角。莉娅眨了眨眼，总算道出心中疑惑：
“鬼手先生是被伊万诺娃小姐同化了吗？”

“哪有啊！”安娜大笑着用力拍打大地，“这家伙原本就这样，喝酒现原形了而已。平常那副腔调都是装腔作势。‘既然以公司职员的头衔参加节目，那么在镜头前必须把日本会社员的风范表现得淋漓尽致才行’——那家伙一直这么说呢！就算被鼠戳穿才能也依旧这么坚持，真是精神可嘉！”
“原来鬼手先生的谦逊是营业吗？因为圣诞小镇里没有摄像头，所以感觉态度才变得随意了啊……”
“是啊是啊。真实的这家伙可是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以我的能力不会有闪失’这种自大到不行的话呢！不过大地确实是胸有成竹才这么说，迄今为止许诺过的事情统统兑现了呢。”
“什么事都能做到？”
“做不到的事情我会直接拒绝。比如阿纳斯塔西娅入狱第一天就叫我去拯救世界之类的……这可做不到，放谁都做不到。”大地移开视线，“而且说社会人的礼节装腔作势可就过分了，为了更和睦、顺利地工作，礼节是必要的。另外，我没醉。”

他气定神闲地把苏打倒进酒杯，才没过杯壁四分之一的通透咖啡色液体渐渐淡化着升高，蹿出一串串气泡，争先恐后地向水面奔腾破开。安娜面带鄙夷地抓住他的手腕，把兑了苏打水的酒——或者说、根本就是苏打水里混了几滴酒的玻璃杯夺来，甩手倒进雪堆里。面对目瞪口呆的日本人，她爽朗一笑，把自己杯中烈酒与他分享了一半。
大地接过那小半杯酒，面露难色。他在安娜喊出对酒之辞前，赶忙转向莉娅，大声将安娜的话覆盖过去：
“我的事就别谈了。说起来，纳多以前圣诞节都做什么？”
“我们那边冬季会举办彩灯节。大家用彩灯制作成类似于立体雕塑的艺术品，陈列在道路两侧、或者公园里。到处都灯火斑斓的，很漂亮。”
“听上去很壮观啊。”大地想象着，点了点头。
“土卫六上没有这些，很遗憾……”
“那么我想，我们可以尝试还原一些气氛。之前我们家的小鬼也会自己动手装饰房子，大家一起努力营造圣诞氛围的那个过程也算是圣诞的一部分。”大地若有所思，忽地打了个响指，“这边不是有很多别墅嘛，应该是给我们住的吧？我们三个找一间，今晚一起过个和地球一样的温馨圣诞好了：对阿纳斯塔西娅来说，有人一起喝酒聚会；对纳多来说，可以看到家乡一样的景色。我觉得不赖。”
“那么大地呢？”
“……互相伤害的派对可就不要还原了吧？”他无奈地摸了摸额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