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进度再度跳转。只不过这次它并没有倒转到学级裁判结束的时候，而是倒回了之前你们看过的节点——就在阿莱萨内送赤座清人回房间、在半途与喀擦肩而过的时候。
这一回，镜头没有继续跟踪阿莱萨内跟赤座清人，而是聚焦到了一旁的喀的身上，你看着他回到自己的囚室，重重地往床上一躺，阖上双眼，似乎是打算休息了。正在你开始疑惑程序为何要让你们看这一段的前夕，喀却又突然睁开眼睛。
你看着他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出门一路向下，来到自下往上的第一间房间前用力地敲了敲门。房门甫一打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唷。有兴趣寻宝吗？”
“……”
你不知道此时此刻榎本弗斯内心在想什么，但你大胆猜测，应该跟“你认真的吗？”相去不远。不过他推了推眼镜，终究还是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跟在了喀的身后，往西翼的方向走去。
你猜他可能是通过喀手抓着的那张绘图纸猜到了什么：那张纸上用蜡笔歪歪扭扭地画着许多格子，乍看之下充满了童趣，像是幼稚园大班生的作品。或许唯一的问题是，画出这张示意图的是个才能者，因此这张图的形容词应该被替换为“惨不忍睹”。毕竟从理论上说，这应该是张地图或者平面图。
“根据这张藏宝图，他一定能在彩虹底下挖出金币。你说对吧？”
尼娅一面打趣，一面看向了你。你近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
但你知道这张图的出处：它是绯室熙在“花魁夜”期间的大作，画的内容据说是他小时候画过的、跟这所监狱的平面图很像的“填色本”。尼娅嫣然一笑，接着，她突然问道：“所以，绯室熙在‘花魁夜’提到的、‘长得很帅的金发碧眼的叔叔’是本杰明吗？”
“可能是吧。”
“真叫人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回答‘世界上符合金发碧眼的叔叔的人很多，不一定就是本杰明’呢！”
你保持缄默。尼娅观察了你一会儿，又问道：“绯室熙既然能画出类似这所监狱平面图……你们之前不会是把他关在一模一样的设施里吧？”
“那是不可能的，”你说，“我们没有用那种方式收容他。”
“那你们用了什么样的‘收容’方式？”
“我们专门为他建了一整座城镇。”
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尼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换了个话题：“既然绯室熙恢复的那段记忆中绯室天守还活着，那就应该是至少十八、十九年前的事情了吧？真久远。”
校友会跟十六先驱已经存在了这么久了吗？似乎确实如此，它甚至比这档节目里的许多囚犯都要年长。然而，你的回忆仍旧鲜明：某天绯室天守举行了一场派对、用来庆祝这个即将改变的世界。当时你们还没有十六先驱这种华丽的称号，只是一群谋划着该如给世界带来变革的梦想家。在那场派对上，史上最年轻的教宗圣巴斯加三世向你们献上真挚的祝福；阿卜杜拉·阿尔-纳兹尔当时的体型比现在瘦上好几圈，称号仍是“王子”而非“埃米尔”；罗文自豪地向所有人展示他的儿子文森特的照片，并跟Z争论起关于世代传承的问题，最后快被这种家长里短逼疯的沃伦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们；蝶理刚刚从工地回来，没换衣服，也没有留意到屁股上沾的一大片泥巴；爱梅斯那阵子迷上了翻花绳；赵致远破天荒地出席了线下聚会，虽然他臭着一张脸，整晚上说的话加起来应该没超过十句；艾可酩酊大醉，跟山姆一起负责炒热气氛；本杰明才拿到称号没几天，还在适应超高校级的身份；剩下的人——路奇亚诺他们——都聚集在绯室天守的身边。在你进门时，天守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转过身，微笑着跟你打招呼：嘿，胡塞娜，很高兴你决定来。阿莱萨内最近还好吗？你想喝点什么吗？
事情到底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种境地的呢？
你驱走不必要的念头，沉默地盯着全息影像。只见喀跟榎本弗斯在【区域I】的西翼中央站定。节目镜头的拍摄范围内没有出现其他囚犯，只有一如既往、冰冷无趣的混凝土墙。在透过镜片打量过四周后，榎本弗斯终究还是开口确认道:“这里就是你要‘寻宝’的地点？”
“对，你看这里。”
喀指向那张惨不忍睹的地图的一角。那上面画着两小一大三个圆圈，两个小圆圈与大圆圈间有线相连。中间的大圆是空的，但两旁的小圆被七歪八扭的线条分成了很多份，每一小块里面涂着不同的颜色，中间各点了一个红色的点。虽然整体画面跟立体派画作一样抽象，但单从结构上看，这确实很像是【区域I】。
喀点了点那个鲜艳的红点，说：“你记得突发赛道的结构吧？”
“记得。”
“刚刚我躺床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茬：赛道不是分成了上下两层、横跨两个区域吗？
“嗯。”
“比赛的时候因为有AR场景的干扰，其实并看不太出来。但跟【区域II】的位置一对照，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清二楚了。第一、第二段赛道，以及第四、第五段赛道之间各有上下楼的部分。但我们平时要前往不同的区域时，只能透过囚室塔底端的楼梯一处……你明白了吧？”
”也就是说，突发活动的路线从物理上看是不可能达成的。除非，”榎本弗斯跟上了喀的思路，“我们脚下的这块区域里藏着通往区域II的楼梯。”
“这些混凝土看起来固若金汤，但有些地方应该是可以移动……有地道或者暗门之类的，也可能是所谓的‘非拍摄区域’的入口。不管如何更重要的是，这些暗门的大小足以让人通过。”
榎本蹲下身来，仔细地检查着地面。
“狱卒还没有把突发赛道完全拆除完毕。现在的话，或许还留有一些M.M跟狱卒们没来得及清理的痕迹。”
榎本的动作停住了。你顺着他的视线往侧边望去，只见那只黑白相间的吉祥物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出现在一旁。见喀跟榎本弗斯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它装模作样地从围裙中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电子泪珠：“没想到，除了狱卒们外，竟然有囚犯对监狱的卫生状况关怀备至，而且还身先士卒、以手擦地！鼠鼠我啊，真是感动鼠~”
说完这句话，它又从另一侧的围裙口袋中掏出一台录音机，按下播放键。伴随着录制好的罐头笑声，M.M清了清喉咙，接着说：
“不过，其实，要让老爷看一眼‘非拍摄区域’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啦！”
“……啥？”
“如果鼠鼠我刚刚没听错的话，喀和榎本老爷对‘夹层’很好奇，不是吗？”
M.M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一礼：“其实，自从各位老爷夫人们提起这个概念之后，在至高无上的观众大人们当中，就有不少人对监狱的具体运作方式感到好奇呢！毕竟之前两期从来都没有拍摄过幕后花絮特辑呀！”
它放开裙摆。接着转过头来，看向你：
“您说，是不是这样呢？”
……你必须承认，这只鼹鼠确实很会制造节目效果。黑白鼹鼠将视线从“你”身上移开，再次看向喀跟榎本弗斯：“所以所以，如果是仅限一分钟的杀必鼠的话，鼠鼠我也是可以圆一圆各位的梦想的呢！”
“只有一分钟啊，会不会太过小气了点？”
“哎呀，喀老爷，您在嫌鼠鼠吝啬吗？那样的话……您觉得一分三十秒如何？”
“……你真的愿意给我们看这种‘幕后’的东西？”
你能理解喀此刻的顾虑：事出反常必有古怪。正如德雷克所说，在正常的《囚人论破》当中，这种内容是不应该公开给观众看到的。一来它们无助于节目的正常运营，二来若是被有心的囚犯利用的话，可能会对节目的运营造成极大的麻烦。你相信M.M、以及M.M身后的黑幕一定知道这一点。
然而即便如此，M.M却仍旧再度表示了肯定之意：
“是的。鼠言一出，鼠马难追~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老爷反悔也没有用啦！毕竟现在向我们表示‘想看想看’的观众意见已经如海啸般席卷世界了鼠~”
吉祥物示意喀跟榎本弗斯站到一旁，紧接着举起爪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手中的录音机已经换成了一个滑稽可笑的巨大按钮。M.M用力一拍按钮，高声宣布道：
“鼠开~”
你听见沉重的轰鸣。全息影像计算出的音效如此逼真，让你产生了脚下的地面正在微微颤动的错觉。地面先是往下凹陷出一个深一米、直径三米左右的圆形，紧接着，下凹的圆形向右滑动，露出下方的广阔空间。
这种机械的运作方式令你联想起宁静海会议中心的区域大门。在那仿佛月全食一般的洞口底下，你看见了一块深井般的无底黑暗，以及环绕在这块黑暗周围的、大约一米半粗细的透明管道。
在你看来，那些透明管道应该不是玻璃材质似乎更接近于亚克力或者塑料材质，但具体是什么材质你并不清楚。它们如同枝丫一般在深井周围交缠，又如古早的电脑屏幕保护程序般，各向异态地扩散开去。管道里面亮着灯，因此你得以清楚地看见它们的运作方式。无数鼹鼠狱卒们在这些，。它们忙碌地搬运着各种各样的物品：日用品，清扫用具，工具，食物……
乍看之下，它们就像显微镜下，在血管中输送氧气的红细胞一般。
你打开程序的记录功能，仔细地记录下这段影像，以便日后进行进一步的分析。然而在监狱中的喀跟榎本弗斯只有90秒的时间去观察现场。90秒的限时很快流逝。M.M再度按动手中的按钮，宣布道：
“好了，一分半到~”
伴随着沉重的机械运作声跟摩擦声，洞口在你们的眼前消失了。混凝土地面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洞口的踪迹。你不得不承认，这座建筑虽然有着粗犷的建筑风格，但其建筑工艺水平可能比你们想象得更加精湛。在展现完这种工艺之后，M.M洋洋得意地再度向喀跟榎本弗斯行了一礼，接着一遍哼着恼人的小调，一边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你在夜巡的时候，有注意到天花板上有什么异常现象吗？或者听见什么？”
喀问道，而榎本弗斯摇了摇头：“没有。而且【区域II】的天花板很高。”
喀似乎有些烦躁：“啧……确实，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座监狱的墙壁跟地板都有够厚的。好吧，我猜证实了狱卒通道，以及夹层入口之类的都确实存在——而且估计在这所监狱里不止一处——对我们而言不算是一件坏事。”
“但问题是，M.M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做呢？”
“……在学级裁判结束后，M.M还有其他异常行为吗？”尼娅在一旁问道，“或者，还有没有跟密道、突发活动、建筑结构相关的内容？”
“稍等，我找一找。”
你在程序中输入关键字，让它切换到另一段影像，位置接近于节目的最新进度：芬恩·施特劳斯和绯室熙一同站在公共浴室的门前，跟钟嘉歆交流。钟嘉歆的头发上还带着点湿气，似乎是刚从浴室里出来。你看了一眼时间戳——这件事发生在Day 19中午、图书馆里的交谈之后。从程序总结出的“前情提要”来看，似乎是由于担心芬恩在学级裁判场上的表现，绯室熙在休息之后，提议芬恩在参与调查机械臂跟额外囚室的行动之前，先跟自己一同在监狱里走一走、散散心。
他们在半路遇到了洗漱完毕的钟嘉歆。而现在，他们似乎在探讨关于突发活动中出现的“古怪现象”。
“钟前辈，您、您在突发活动的时候也有看到那个‘黑影’吧？您还记得……当时，它说、说过什么话吗？”
绯室熙结结巴巴地向钟嘉歆确认道，而后者则是在思索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抱歉，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就连黑影也是你们提起，我才记起来有这回事。”
“是、是吗……果然很奇怪……”绯室熙抱着脑袋，似乎陷入了烦恼之中。见状，钟嘉歆立刻关切地询问道：“您怎么了？绯室先生。”
“因、因为之前我跟芬恩一起去找M.M问了一样的问题，那个黑影是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记不住它说的话……”
“但是，M.M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
芬恩接过话头，“它在听完我们的问题之后，反问我们‘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的黑影’。”
“抱歉，我有些没有跟上……为什么两位会觉得M.M的反应会有些奇怪呢？”
“因为，M.M当时说的话，似乎没有包含嘲笑或者作弄我们的意思。”
绯室熙论断道：
“它确实在向我们提问。”
“……尼娅，你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吗？”
你转向尼娅，疑惑地问道。从刚才开始，这段对话似乎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你根本听不懂他们指的是突发活动中的哪个环节。你看见尼娅短暂地：“应该是在突发活动的最后一段赛道中，会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跟他们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至少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是这样。”
“应该？”
尼娅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听他们这么讨论过。”
你新开了一个视窗，调出突发活动时各组的影像。确实，在最后僵尸赛道的某个时间点，所有组别都曾经停下脚步，露出或是迷茫、或是不安的神情。观众看到的视角会同时展现囚犯们看到AR影像与实际的赛道场景，为的就是透过两者之间的反差来制造节目效果。然而在这些片段里，无论是AR视角还是现实镜头里都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囚犯们看向的只是一片空白的墙壁。那里什么都没有。
“绯室先生的意思莫非是……在突发活动中出现的‘黑影’，似乎并不是活动的一环？”全息影像之中，钟嘉歆谨慎地确认道，“就连M.M也不知情？”
“是、是的。”
“你们把你们看到的场景告诉M.M了吗？”
“说了，但M.M听完之后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说了一句‘鼠鼠了解了’就走了。”芬恩说，“我也去问过别人，突发活动组似乎也对此毫无头绪，似乎不是他们策划的内容。而且AR空间的最终调整是监狱方做的。”
“AR设备在这座监狱里可、可以随时进行应用，而且有提前预备好各式各样的场景，只要后台调整参数就可以……”绯室熙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所以，我、我一开始以为黑影也是特意安排的游戏环节……”
“我认为绯室先生会这么想是很合理的。AR设备已经普及，节目方也可能早就料到会有人想要举办类似的活动，因此早有准备。毕竟在在遵照场地限制的情况下，AR环境可以比较及时地调用、构建。”钟嘉歆安慰道，“不过这么想来……那道‘黑影’确实相当可疑。”
“是的，总觉得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芬恩带着几分沮丧的意思赞同道，“但是我们根本记不清它说了什么啊。”
“没有人能记住它的长相和说话的内容的话……或许这是某种定向记忆消除技术，又或者说，有没有是另一种可能？”
“唔，另一种可能指的是什么呢？”
“指的是，”钟嘉歆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这个‘黑影’可能是某位E系才能者造成的产物。虽然也没有相关的证据支持，但我目前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可定向消除记忆的技术不是监狱方才有吗？如果真的是某种E系才能的话……”
“那么，这是会是谁的才能呢？”
全息影像突然暂停了。紧接着，整间会议室笼罩轻柔的白光与轻柔的乐声之中。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你跟尼娅等待已久的事件。
地月通讯时间开始了。
“那么，我们就先中场休息吧，”你活动了一下颈椎，往校友会专用的大门走去，“我先去跟地球方面的同僚汇报阶段性的会谈成果——”
“等等。”
尼娅的声音让你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身：“地球方面发来了最新的节目进展——用的是紧急通信频道。他们要我们优先看完。”
“……发生了什么事？”
你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许是因为紧急通信这个单词，又或者因为尼娅难得严肃的口吻与神情。她从悬浮在面前的视窗中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宣布道：
“他们知道囚犯0301是谁了。”
【Route 2-C Conclud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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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3 00:01: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