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喀」 于 2024-4-15 20:50 编辑
07. 自我非我
喀想起与「她」的一些事。
曾有一次,女孩开玩笑地将整盘颜料盘都倒在了他的身上,声称自己要进行一场人体彩绘。那时喀也刚刚结束一场混乱且无序的工作,艾姆和珍吵架了、霍利亚的酒吧被人投诉、托米绑了一个他妈的超高校的记者,每件事都不知为什么落到了喀头上,他也只能一边大骂着一边把他们所有人都痛扁一顿。大概是以此为灵感,女孩将颜料涂满了他全身,以惩戒他管得太多,竟如此宽宏大量地任由所有人将个人的欲望与琐事涂抹到他身上。
但末了,女孩看着被涂得乱七八糟的喀的全身,却忽然又坐在地上开始生闷气。“你的颜色没变。”她说,“我还是只能从你身上看到唯一的灰白色。凭什么?”
事到如今,喀也搞不清楚她是在为他被别人染色生气,还是在为自己的颜色在她眼里仍然没变这点而恼怒。女孩的情感向来纤细,有时在喀看来甚至没有逻辑。但或许也是她那份与常人不同的敏感感官,往往能在许多时候给喀一些经验的借鉴。
就例如现在,喀心想。
若让她来看,恐怕这又是个他被各色染至斑驳的局面。但没来由地,这段回忆的闪回倒是让喀安心了一些。没有问题,他想,他仍然没有变,颜色单一,也始终单一。
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但谁都不能否认他们在彼此身上所印刻的那份人生。这也是喀会尽量避免选择任何与她有关的失忆选项的原因,现今,与她的回忆仍然像是牵着气球的线,牵系着喀的那份「自我」。
在这方面,喀甚至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对自我这种东西有明确的意识,起码在这个监狱里,喀就没见到几个,甚至,还有个到现在都还得靠零散的碎片努力拼凑起自己的家伙。
喀瞥了眼墙上的钟,离夜时间开始只有不到一小时了。他记得今晚似乎轮到那小子享受花魁夜了,只是在被带走之前,他既神情紧张地来询问喀的意见(“想上就上啊,这种事还要老子过去手把手教你?”),又郑重其事地承诺他会将任何获得的信息及时与喀共享。少年庄重离去的背影就好像要去参加什么军礼,直让喀暗自发笑。
他只是想着,与那个少年的交际或许有助于在将来获知这个监狱乃至世界背后的秘密,毕竟再怎么说也有那个响当当的姓在。但即使如此,少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颤颤巍巍努力着,喀看在眼里,便只是顺手帮了他一把。
而他尚不知这将产生如何的影响。
狗粮测试结果出来了,那确实是狗粮。
饲料试吃员——绯室熙,给出了他专业的意见。不仅如此,他还品尝出了这枚狗粮已过期许久,见他一边这么判断,一边将那半块饼干如视平常地咽下去,喀不禁发出了你不会拉肚子吗的寻常感叹。但绯室熙只是慌张地和他解释那个所谓试吃员的才能缘由:在他仅有的记忆里,曾有过在饥饿时吃下狗粮、直至发现狗死了自己却活了下来的经历,故而才推断自己是试吃员。但喀从来不信才能者夸大其词那一套,倒不如说,听对方那寥寥数语的讲述,直让喀直觉有些不对劲。他思忖片刻,便道: “说实话,听起来只像是你被投毒了。” 他又说, “但你活下来了,或许你有超出常人的耐毒性?” 而他眼见绯室熙的双眼缓慢睁大,那神情就像是从未考虑过这般可能。但喀总擅长打破这种常规的边界,于是他干脆地说, “要老子帮你实验试试吗?”
首先是1mg。 喀推动针筒,确认着刻度一至,他便马上停了下来。 而绯室熙微微张着嘴,伸着舌头,那乖巧的模样仿佛已对这诡异的情况适应良好,而他神态平稳,脸色未见明显异常,直让喀瞥向桌上那一小瓶药物。如果不是他刚拿到时也小尝了一点,在感觉到那舌尖发麻的触感后就立刻停了下来,他都要怀疑从MM那边提供来的这瓶——氰化物——是否是真货了。 他与绯室熙约定了这项服毒的测验。有更生挑战的便利在前,喀能轻易从MM那里借来一小瓶毒物以及针筒与洗胃器等设备,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在医务室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以保证整个实验能在安全与隐蔽的前提下进行。 而正像喀猜测的那样,绯室熙对毒物的耐受性出乎惊人地高。他们首先是用轻度剂量测试他的慢性中毒症状,然而直到整个十五分钟的等待期过去,绯室熙都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喀开始加大剂量,1mg,2mg,3mg,针筒的推杆逐渐推至了寻常人的致死剂量,绯室熙仍然神色平常。 喀停下了手。 “还要继续吗?”他询问,“一般人的话这时候就该开始口吐白沫了,既然你看起来没什么事,就耐毒性来说已经被证明了,再下去,不过是测试你的上限在哪里罢了。” “没……没问题。”绯室熙只是说,“这或许也可以帮助我,想起一点事情。” “是吗,”喀瞥了他一眼,“觉得不舒服的话直说,放心,既然是老子提的,会好好负起责来的。” 他说着,晃晃一旁整瓶的洗胃液,意有所指。而绯室熙只是点头,看起来已有了决意。 大抵在寻常人致死量的两倍时,绯室熙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瞳孔开始放大,继而抓紧了自己胸腔的衣服,似是呼吸变得困难。喀没有耽搁,立刻用手指顶开他的口腔,将压舌板抵进去,便逼得他一阵干呕。紧接着,他也很快将事先调剂好的亚硝酸钠溶液注射进绯室熙的静脉内。绯室熙很快吐出了一大口混杂着酸涩黄液的呕吐物,但他的手乱抓着,尽管嘴仍然张着,却又显得十分抗拒。喀听到他在说什么,侧耳过去时,只听到反复的絮语,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幻觉。那细微的抗拒的声音是截断的,只以混乱的词句吐露,“不要”“人不应该吃这个”。而喀扳住他的肩,试图问他:“那是什么?”“你吃的是什么?” “肉……不吃,肉。” 他含糊地回答,瞳孔却缓缓放大。喀不敢再冒进,转身掀开隔断帘,抓到几个角落里悉悉索索的狱卒支付了积分,便即刻命令他们赶来抢救。 最终,在一次彻底的洗胃后,绯室熙恢复了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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