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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LOST】M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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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思量的罪人

【超罪人级的「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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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丧尸密鼠高手打工鼠

发表于 2024-5-14 23:51: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朴_道恩 于 2024-6-14 23:55 编辑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呢?
在怀疑和求证之间,我们短暂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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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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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5-14 23:52: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朴_道恩 于 2024-5-28 14:21 编辑


XXX

哈姆雷特超逾了悲剧或者说是悲剧中的悲剧,他认识到「不在」也许是不可能的,而他已经再也不能掌握荒诞,甚至通过自杀也不能。不可避免的存在这一概念,没有任何出口,它构成了存在之根本上的荒诞性。存在是恶,不是因为它是有限的,而是因为它是没有限度的。
——《时间与他者》伊曼努尔·列维纳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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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5-14 23:5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朴_道恩 于 2024-5-28 14:51 编辑

XXX

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梦里那个人对我说着,在我身边躺下了。我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我的床上——又或者该说,梦里?
对方的身体带着略略发湿的温度,贴在我的身上。我动了动,把手臂从对方的怀中抽出,但下一个瞬间,当躺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意识到我的行动时,对方很快就收紧了怀抱,一下子将我的手臂困在了怀中。

你是谁?我忍不住问。
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呀!你应该能认出来的。
但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我不认得那双眼睛。在接近于黑暗的夜里,我甚至分辨不出那双眼睛的颜色。
哎呀!我就是创造了你的人呀。对方说着,一股怪我没能猜到真相的语气。
哦,我想。我是梦到了母亲。在很久之前,她就死在医院了。
是我亲手杀死了她,终结了她的痛苦。
然后现在,她回来找我了。
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母亲」说道。
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我反问。
你诞生的原因?你的痛苦的根源?你未来的方向?
「母亲」说道,人们好像比较在意这些事情呢。
我不在意。
哦?为什么?我可不记得有把你生成这样的小孩子哦……好没意思。
这不是你该在意的事吗?
为什么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让我痛苦,将来想要我成为怎样的人。
作为母亲,这些问题应该你来回答吧。
真是偷懒啊。
对方又抓紧了我的手臂,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靠。
哪怕是隔着紧身衣,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喷在我脖子上带来的气息。
我可没有要把你变成这么难搞的小孩的意思哦!
千万别会错意了,我可不会考虑那些东西。
认命吧!因为我想要快乐、幸福和一个孩子,所以你就倒霉地降生了。
我的人生不是已经被你搅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了吗?
还不够呀,还不够呀,因为人家是特别坏的人呢。
如果只是这样的痛苦,就太没意思了,
既然不是一瞬间的刺痛,既然你不是那种特别敏感的人,
当然就只能在漫长且重复的生活中折磨你了呀。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还没有到尽头?
我的意思是,这一切不会有尽头。
你想要今天就死去吗?你想要明天就死去吗?你想在半个月后死去吗?
一年呢?十年呢?
很可惜,你不会死的。你们都不会死的。
你不是性格恶劣、手段残忍、只想让我在这一生充分感受痛苦吗?
我是的!我是这样想的,我也会这样做的!因为……这都是你的错呀!
……
……对不起。
嗯?
对不起。是我拔掉了你呼吸机的电源插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让你拔掉了插头。
你要睡了?
我开始难过了,都是你害的,你让我想哭了,我一哭就会犯困……都是你害的!
我要把你身上的东西拿走,拿走,拿走!
你知道我在这里什么都没兑换。
我不管!我要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拿走!
知识!技术!情绪!爱!逻辑社会常识记忆报复理想人格自我!
我都不知道我的脑子里有这么多东西。
那我就拿走你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手脚双臂大腿躯干头发内脏血液皮肤!
你不是说不会让我死的吗?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
你怎么在哭。明明是你自己先发脾气的。
……呜。
……你能不能,让我开心一点呢?
就像现在?
在。

我抱了抱对方,而躺在我身边的「母亲」在这个拥抱后,像水一般从我怀里溜走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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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5-14 23:57: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朴_道恩 于 2024-6-14 17:01 编辑


0

      于是,只能说这个失去了自己名字和身份的男人,从单人囚室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奇怪的是,在这个瞬间他似乎记起了另一些东西,不是那些迷失在身份、姓名、过往事件中无足轻重的东西。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是男人想起,他曾经无数次在寂静的幻觉中,听到自己与上帝对话。怀抱着十分的恶意,上帝让他降生于此,他只能同样怀抱着十分的恶意回击。这就是生活的法则。

      天花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男人收缩瞳孔去看,发现那是一只甲虫——准确地说,那是一只长戟大兜虫——再准确一些的话,那是一只被寄生感染过后的长戟大兜虫——原本黑色的长角从内部被蚕食了,无数寄生的虫卵附着在内侧,一点点掏空了表皮的颜色,因此整只朝天的角都呈现出一种艳丽的橙红。
为什么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监狱里会出现甲虫?男人不清楚,但是虫子就那样横空出世,趴在洁白的天花板上,很难让人不去注意它。男人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过,是的,那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起初男人以为它已经死了。在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他产生了些许的震惊,原因在于他并非是从具体的逻辑出发去推断这只甲虫的生死,而是受到外部局势的影响,先于它自身状态地做出了死亡宣判。在这个地方,或许是藏于深海,或许是悬于高空,或许是埋于地心,或许是就位于世界中心……无所谓哪一种,但坚固的墙体和无所不在的摄像头似乎已经让所有置身于其中的物体处于必死的命运上。

      所以他觉得它已经死了,就像他也觉得自己死了一样。

      说到这里,男人其实开始了新的琢磨,他切实地发现自己忘记了被称作「自我」的东西,记忆像胶卷,被干脆地剪切,重新塞回时,只剩下看似连贯的剧情。男人猜想那些被掩盖的过往,空洞一般的人生里没有留下痕迹。他记起很多知识,以及记忆里很多很多的钞票,一张一张从他手中落下。有没有人说过,孩子小时候如果爱玩米粒,长大就会吃成一个胖子。他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时候玩了很多钞票,将来可以成为百万富翁吗?富兰克林、伊丽莎白、福泽谕吉、申师任堂、卢瑟福德……这些人能真的能跑到他的口袋里吗?
甲虫还挂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

      男人想,现在不论如何它都应当是死了,况且,就算它还活着——它的身体还活着——它的角已经被寄生虫占领了,要如何判断这只长戟大兜虫它本身还存有意志?它活着,呼吸,生长,进食,只是为了供养体内的那些虫卵,等到时机成熟,橙红色的虫子就会破蛹而出,从内部将它撕扯开,弃它而去。

      所以它注定是要死的,虫子是要死的,人也是要死的,进入这里的瞬间,获得了生命的瞬间,也就注定要获得死亡。男人想,或许某一天,就活到头了,与世界上此刻共存的几亿人一起,在生与死中循环。唯一不同的是,他正被注视。就如同他此刻注视着这只甲虫一般,他者的在场使得这份死亡变得更加可笑、更加悲怆。正因为生命无处不在,所以死亡也同样无处不在。如果没有见证,消逝或许就是一瞬间的遗忘,但正因为被无处不在的观众确认了存在,死亡和生存——或者哪怕仅仅是呼吸、进食、睡眠、排泄——都变得滑稽。有人在等待他的死亡,正如他在等待这只虫子的死亡。

      甲虫动了动。男人睁大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只攀附在天花板上的甲虫动了动自己的前肢,随后是后肢,它还活着,它在天花板上爬行。他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看着它慢慢地在他的视野中游荡。这里有百分之多少的控制权是属于这只甲虫自身的?他很怀疑,这不过是一具空壳,一次身不由己,一场行尸走肉。

      苍蝇在世间苟延残喘,同样的,他察觉到自己的体内也开始生长出这些吞噬欲望的虫卵,一点点将他的精神啃食。一个人如果失去了欲望,就会提前开始死亡,而男人闭上眼,发现已经找不到再想要实现的事。好像一切都被放入了真空的钟形罩中,投过透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的事物,但视野所及,早已扭曲的真实与触不可及的挫败感,很快让他丢失了动力。

      我是一个坐牢的人。男人想,我在服一场不可能完成的苦役。而最荒唐的事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男人又想,或许一切从头开始就是的,如果我不是在执着于那些真与假的转换,情况可能会不同。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在单人囚室来回踱步,想到,不,根本从一开始就无可挽回了,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不同的人,只要他们之间仍旧会有能力、财力、地位、容貌的不同,这一切就无可避免。然后他又想到,在如今已经动荡的世界里,上位者才是最为弱小的。仅仅因为能力的优越,他就被丢入了牢笼。他又能如何呢?如果他选择遗忘的——假设,并不是他的姓名身份来历,而是——他的才能,一切会有什么改变吗?如果他宣称他对伪币制造一窍不通,他能够得到无罪判定吗?

      他闭上眼睛。

       不,不,不,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他早就知道了。

      他又仰头去看那只甲虫,这一次他确定甲虫正在死去,而他决定就站在这里,像世界上其余几亿人一样,就这样残酷地见证死亡的到来。

       二十二分钟之后,那只甲虫不动了。它失去了力气,从天花板坠落。男人跨过它的尸体走到墙角的另一边,他摸了摸自己的那张已经生疏的面庞,而后发现,那嘴角正微微勾起——他正在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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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深愛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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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17 11: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oh…………和“母亲”的对话好震撼……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母亲,又有多少是朴哥心中的母亲,还有多少是朴哥自己呢?很喜欢这种灵魂一般的互相质问,然后这一切就像水一样的来,又像水一样的走。
原来朴哥爆改的真相是这样!!静静期待一个爆改的后续……(蹲下)

点评

……原来浓浓的糖味不是你的刻意而是确实是你哇!!!  发表于 2024-5-19 10:51
因为那个母亲是我呀……不是所有崽都有机会见到我的w  发表于 2024-5-18 18:15
Y█s, m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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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 10:58: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朴_道恩 于 2024-6-14 17:02 编辑

1
|
        法恩·拉斯特克劳福特瓦根走了过来,端来一叠饭菜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男人心想: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却能记住其他人——特别是这么长的一个外文——的名字,这件事让他觉得很可笑。

      「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法恩向他打了招呼,随后把取来的早餐放到桌上。男人看了看,发现都是一些粤菜。瑞士鸡中翅、烧麦、白云猪手和炸虾球放在四个小碟中,被推到了他面前。

      对方从入狱开始后不久便自顾自地和他一起吃了早饭,哪怕他已经靠着有如猫条一般的果冻状营养膏度过了二十余日,名为法恩·拉斯特克劳福特瓦根的女子却日日带着淡漠的神情和过分热情的语气来找他吃饭,反复地对他打招呼,记忆在这里出现了恰到好处的空白,是的,他能记起对方每一次说「早上好」的语气,却偏偏忘记了她随后叫出的名字。至于为何他从开始就接受了这样的共进早餐活动,男人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在他贫瘠的社会生活年岁中,他曾经见过对方。

      男人知道拉斯特克劳福特瓦根的才能称号是「司机」,简单直白地解释,就是运送货物的人。男人很清楚这个才能指向,只是同样清晰的,还有在他刚刚遭受牢狱之灾的头几年,他时常被套上拘束服丢进车厢,在颠簸中被送至一个又一个监狱。他们最好别把我当作是什么逃狱测试就好,男人那时候想,但只能认命地扮演一份安静的「货物」。他本不应该见到那个司机的脸的,但在前往利维坦孤岛监狱的途中,他倒在被炸翻了的后座上,看到了那张已经消失大部分人类情绪的脸。只看过一次他就不会忘记,那确实是法恩·拉斯特克劳福特瓦根的脸。

       于是,大约已经是十九年后的现在,他们倒是又像从未记得过去的故事那样,一起坐在桌前。

      「吃呀吃呀,我换到了一些新奇的菜式,像这个,是叫猪手……?感觉是很神奇的餐点,你也试试?」法恩颇为热情地招呼他享用还热着的早餐。

      男人则略过了那碟由糖盐醋混合腌制后又撒上了蒜末的猪蹄,一双筷子直奔在那之后的鸡翅和烧麦。在用筷子精准拆开并掏空鸡翅肉和骨架后,男人从烧麦中夹起一筷子的糯米,一点一点填充到了仅剩一张鸡皮的鸡翅中。

      「哇,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想了想,从记忆里捕捉到了词语:「鸡翅包饭?」

      「是你家乡的食物吗?」

      「不知道,只是觉得可以这么吃。」他想了想,随后把制作好的鸡翅包饭递给了法恩,「你试试。」

       女子咬了一口,脸上呈现出尝试奇异食物后产生的新奇感,一直大睁的眼睛闪过一丝快慰。

      「味道不错耶!」

      「嗯,食品安全系数也足够高。」男人点了点头,想,或许今后可以开始放心享受这些口舌之快。他低下头体验起咀嚼的感觉,口腔随着动作开始回忆起品尝的滋味,咸味在舌前侧被细细碾磨,粘在腔壁上被感受器官吸收了。随即而来的蛋白质和淀粉在唾液合成下产生的甜味又挂在舌尖,久违的碳水化合物为大脑充入了幸福的必要条件,因此男人很自然地又露出了笑容,并非出于任何情绪,只是进食带来的欣快感比任何一种社会识别都更快地——让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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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 18: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朴_道恩 于 2024-6-3 23:34 编辑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咀嚼着鸡翅包饭的女人愣了愣,放下来手中的食物,凑近了男人的脸仔细观察着,仿佛想看穿他脸上唯一隐藏起来的地方——那被刘海挡住的前额上是否有任何印记可以让她产生回忆。一段时间的凝视后,她站起来,绕着他们坐着的小餐桌转了一圈,三百六十度地打量了男人一番后,她问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原来之前我们见过吗?能不能给点提示?」

      男人摊了摊手:「我都不记得我自己是谁了,要怎么给你提示?」

      「好像也是……哈哈,因为你问我记不记得,我还以为你想起过去的什么事了呢!」

      所以你也不记得,男人想,然后他把真相告诉了对方:「我确实想起来过去的事了,我记得你。」

      女人看起来呆滞了一秒,随即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追问道:「真的?你记得我?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在监狱里。」男人说道,「只是,不是在这个监狱里。那时候我还在韩国坐牢……嗯,现在我记起来那个时候的名字了。那时候,我叫6540号。」

      女人看着他,有那么几十秒钟,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看着对方,仿佛程序冲突的电脑那样,她就那样静静地呆在原地,什么也没说。

      不知为何,男人忽然想问她那个问题。那个只要见过法恩·拉斯特克劳福特瓦根的真实样貌后都会问出的问题,看着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他问道:「法恩·拉斯特克劳福特瓦根,你拥有自由意志吗?」

       「……?你在说什么?」女人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盯着他。

       男人以一种平静而坚决的眼神同样盯着她。他没有开口说话。

      「有的……肯定是有的……」法恩低下头,盯着地面喃喃道。但男人觉得与其像是回复他问题,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别误会,」他说道,「其实是我常常感觉自己缺乏自我意志。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好像不论怎么努力都很难体现自我意志。」

      「对……对呢。那在你看来,什么算是自我意志?这个要怎么判断呢?」

      「自由意志有很多种解释方式,但是你看,既然我们已经在这个地方了,想让我们没办法『自由』地做很多事。」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继而补充道,「你看起来有点紧张,但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正确答案,所以放心吧。」

      「是吗……?我没有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可能因为这里是『牢笼』,是『惩罚』吧……哈哈。」法恩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声,挠了挠头,「是啊……没有了自由,仅仅拥有意识的存在……那又是什么呢?」

      「就像你说的,」男人将面前盛放食物的盘子往前推了推,早餐被丢在了一边,「这是牢笼、惩罚、酷刑。我们感受到了存在,却也感受到了拘束。在隔离的环境中,通过孤立、劝诫和顺从训练来改造人——这不就是『监狱』的作用吗?你不觉得吗?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容易质疑自己到底是。」

      「 ……」女子看着眼前的食物,陷入了沉默,半晌,她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在这里一直待下去的话,遗忘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这个世界……这样的话,拥有过去记忆的那个自己(自我)也会迎接『死亡』吧……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越无法确信自己的存在、过去和未来。可是离开这里,我们真的能获得自由(意志)吗?」

      男人想了想,说:「至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继续待在这里,只会白白损失记忆。昨天是爱恨,今天是成就,明天呢?我见过很多坐牢的人,其中坐得最久的那些都是疯子,因为他们什么都忘了,连感受和欲望都消失了。」

      「……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变成那个样子,可是……」

      法恩·拉斯特克劳福特瓦根低下了头,男人想,想要的是什么呢?当人生真的被推到悬崖边,我们都会发现,其实能做的事情很少。

      所以他说:「那你就努力别让自己变成那样。」

      迟疑了一会儿,她躲开了男人的眼睛,说道:「我会,努力的。」

      躺在盘中的食物已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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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4 01: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朴_道恩 于 2024-6-14 17:02 编辑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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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放着烤鸡、羊小排、贻贝、油煮鲷、通心粉和玛格丽特披萨。而后是一、二、三、四、五、六,红色的蜡烛跳了六下,看着精致的餐点又被端上了桌。男人看着面前的食物,现代社会的秩序的规则仿佛又回到了他身边,产生了一种恍惚。他发现自己已经有太久太久没能再接触这些东西了,以至于、从心底涌起的那股怀念感让他觉得恶心。究竟有多少年没能再像样地拿起刀叉,切开骨肉,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进食了?自从他的姓名被6450替代——然后是现在的0333——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进食过程了。都说食欲浓缩了其他的欲望,吞咽是最为迫切的形式,他只是想,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了。

      小排入口之后,味蕾奇异地什么反应都没有传达,他又确认般地认真咀嚼了两口,确认了什么味道都没能顺着味觉感应器传达到大脑。也就是说,男人想,这又是一个虚拟的、伪造的、欺骗人的空间。

      倒不如说,在这个监狱(社会)里,到底有什么是真的呢?

      男人想,丢失掉的记忆,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手段实现的?那些记忆又真的消失了吗?大脑中的那些细胞,以决绝地姿态罢工,才导致他的失忆,还是说,那些东西已经彻底被丢入不可见的黑洞,再也不可能找回了?微小电流消逝的瞬间,过去全部都消解在那些沟壑中。

      「嘛,点燃了一根呢。」赤座清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随后是其他人讨论游戏应当如何感染全部成员的声音。血被滴在羊排上,顺着纹理流动着,隐藏进了熟肉之中。

      他又吃了一块羊肉,这一次,舌尖尝到了血的味道。

      「好光明正大地下毒,光明正大地咬人,光明正大地密谋啊各位……」停在一旁的人造卫星中传来了安平乐宅的声音。诚然,被随机分到一组的成员中,很少见地能聚集像这次这样多对于规则持无所谓态度的人。男人想,就在半个多月前,在参加以囚徒困境作为基础的突发活动时,当时的分组里还是有不少会为伦理道德争辩的人的。

      所以,是因为在这里待得太久,逐渐丧失人性了?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冷笑话,与其说丧失人性,不如说在监狱里,所有人都拥有了更纯粹的人性。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是如此。

      下一轮的食物是巧克力肠,甜腻的巧克力融化后与黄油、鸡蛋、砂糖等东西混合,增加了细腻感和粘稠度。男人用银勺挖了一小口,含进嘴里。酒精的味道潜藏在甜味之后,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于是将餐点往前推了推,放弃了继续用餐的打算。

      为了保证舌头的敏锐度,酒精、尼古丁以及一切神经类药物都是他极力避免的,有时候他会觉得继续这样的坚持显得自己很可笑。当一次次拒绝这些成瘾物,他想问自己,你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在这样的世界里,你难道还要欺骗自己,伪装成一个理想主义者吗?

      距离上一次制作纸币已经过去了22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触碰到印版,什么时候能够再绘制底纹,什么时候再制作纸浆——倒不如说,他真的还做出那些东西吗?

      烛光跳动了一下,一左一右两根红色的蜡烛燃烧着,男人凝视着那火光,再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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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7 23:4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朴_道恩 于 2024-6-7 23:44 编辑

      最后一个房间是通体纯白的立方体,无视了角落中的谜题,男人对房间中心,缓缓流动的液体显然更感兴趣。他蹲下身,凑近水面,透明的液体表面浮动着结晶状的结构,微微泛出光泽,宛如某种晶体。他的脸倒映在上面,被切割成无数个稀碎的立面。

      男人想到,我是——对的,我是——朴道恩——至少从目前的信息来看,这是我的名字。他凝视的水面,用眼睛仔细记录那张脸——然后——陌生的脸和陌生的名字,在这个时刻终于匹配成功——这是我的样子——透过水面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长相。这是男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模样。

      橙黄色的额前发盖住了他的眼睛,他对着水面撩开那簇恼人的短发,亮金色的眼睛让他感到熟悉。这是谁的眼睛?我一定见过这样的眼睛,但不是这一双——是谁的?他记不清。失去记忆的事情似乎在今天特别困扰他,名字、长相、过去,他发现自己剩下的东西其实不多。不,我一定见过这双眼睛。他在心中默念着,我一定见过一双这样的眼睛——然后,我决定要找到它。

      他看着水面,水很清澈,不如说有些过于清澈了。他从钻石海的水面捧起半掌的液体,水面上浮现的「朴道恩」被他打破了,在波纹中化为一片橘黄。还不等他将手掌送到眼前细看,那些液体就化为了水汽,从掌心消失了。男人闻了闻,发现上面也没有留下任何气味。面前的钻石海仍在流动着,却仿佛无法通过感觉确认存在的物体,一切流于虚幻。他伏身靠近那滩液体,想要直接低头啜饮,很快他发现在水面之下,还躺着些人类骸骨,随后一阵炫目的光芒浮现了上来。意大利斜体英文字母记载着几句语焉不详的话。
|
——这是违反规则的后果。
所有在这里犯下错误的人都会被先知抛弃在红色极光里、无一例外。
先知由此清楚正确以外的一切。
|
      他看了看那些骨头,从骨架判断,都是些成年男性的尸体。究竟要不要无视警告,去尝尝那看起来闪亮亮的液体?他思考着,但——他记不得上一次违反规则的后果是什么了。从进入这个监狱开始,有什么人因为违反规则而收到惩罚吗?似乎只要不涉及个人生命的事——如果没有在「更生挑战」中选择人选——就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阻挠。更何况,他又想,都到这里来了,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惩罚?下一个监狱?下下个监狱?好像辗转于监狱间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什么新奇的事了。他是个监狱安全测试的展示品,用于证明不同监狱的安全性——鉴于在男人的记忆中,他从未尝试过越狱,只是不断地入住一间又一间的单人囚室——这些铜墙铁壁不仅能够阻挡囚犯肉体上的离开,更能够阻断他们的精神、意志或知识的向外传播。所以,他问自己,还会有下一个囚室,对吗?

      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了某个场景,在四面洁白的如此刻的立方体房间中,他被套上白色的囚服,面无表情、同样也毫无欲求的,他就那样坐在那里。他是那只等死的甲虫,在众目睽睽之下,消磨着生命。好难熬。他想,曾经被压抑的情感此刻随着记忆的松动重新流动,好难熬。浪费生命的痛苦反复地烧灼着他,我想要工作,他想,我想要工作,这份对于「不生产」的恐惧短暂地控制了他的大脑。如果失去了工作,如果继续浪费生命,我的价值——

□□□?□□□□□□。□□□□□□□□□□□□□□□□□□。」

      他跪在水边,沉默地听到脑中乱作一团的争吵声。

      果然,他想,正如他在这场突发开始前从这个监狱里最擅长明哲保身的人那里学到的那样,在一切都处于混沌时,伪装好人地苟活下去才是最优解吗?

      犹豫没有任何意义,他想,当一切都处于混沌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坦诚。亦如「囚徒困境」一样,规则需要尝试和验证。但这一次,男人想,他会选择「合作」。

      朴道恩站起身,从水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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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4 17:04: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朴_道恩 于 2024-6-14 17:06 编辑

3
|
      男人靠在走廊的墙上,在金工工坊的门口截住了他。

      「我有事找你。」

      劳伦斯·维顿了顿,在拒绝即将说出口前改变了主意。

      「你很勉强吗?」朴道恩问他。

      「只是突发活动刚结束……没什么大碍,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吗,朴先生?」哪怕是再粗心的人都能看出译者的状态大不如前,甚至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先前你提到的恢复记忆的方法,」男人说道,「文明是记忆拼图重要的一环——对吧?」

      「是的,朴先生是想起了什么吗?」

      「嗯。多亏你这位好老师,所以就当是报酬吧,我有东西要给你。」男人打开工坊的门,「还差最后一道工序,不过你来看看吧。」

      公用的金工工坊随着手艺人们逐渐拥有了自己的才能台而闲置了出来,长桌上此刻放着绘图用的画材和几张略微厚实的纸张,另一边,一只盛满了污水的废料盘中似乎浸泡着什么。

      「闭上眼睛。」男人催促道。

      「是要……做什么呢?」

      「闭上眼睛就好,不会杀你的。」

      虽然看起来仍有些犹豫,劳伦斯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失去了视野,译者只能感觉到空气中隐约飘浮着的金属所独有的冷的味道,与他所熟识的温暖明媚土地的气味相去甚远。

      「你看起来很害怕拒绝我的提议。」黑暗中劳伦斯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随后男人继续说道,「是因为你判断拒绝的话,会有更大的可能被我杀死吗?」

      劳伦斯皱紧了眉头:「……我想或许大家都是这样的?我只是和他们一样做了更安全的选择。难道朴先生是随时可以放弃生命的人吗?」

      「当然不是,我也是很惜命的。所以犯不着担心我会杀人,在这个监狱动手的风险太大了。见过前面那几位就能知道了,越是心急,死亡就降临得越快。不巧地是我也非常地有耐心……喏。」

      手中突然被塞入了什么东西,劳伦斯下意识地松了手,那东西从手掌中滑了下去,不知掉去了哪儿。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朴道恩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

      「别睁眼,这回可拿好了。」

      那东西又被塞回了他的手里。从形状和材质上判断应当是某种方形的纸张,劳伦斯用指腹又摸了摸纸张的表面,上面布满了细腻凸起的笔触,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朴先生,这是……纸钞吗?」

      「嗯。」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纸钞呢?」

      「……」一阵无言后,劳伦斯听到朴道恩发出了一声叹息,「我忘了。也是,一般人只靠触感的话是分不出纸币间的不同的……那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不过,多萝西那里没有变色油墨,所以只能用普通的笔随便糊弄一下。」

      带着些许迷惑,劳伦斯睁开了眼睛。躺在他手中的是一张淡蓝色的纸币,在正中心、代表哈尔维夫国家传统的方形图章之下,是用蓝色圆珠笔所勾勒的10——那是一张绘有包头巾农妇画像的十块钱。

      他一时间愣了愣。

      虽然面前的男人看似随意地解释着这枚纸钞,但如果忽略着色问题,不论从手感还是画面来看,这都确确实实地是一张哈尔维夫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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