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利_以维 于 2024-6-18 23:58 编辑
周围的超市全关掉了,只剩两栋楼之外梁婆婆的小菜店,一直坚持下来。我听邻居闲聊——这么多年,我的粤语还是半瓶子醋,有些细碎的词抓不住——梁婆婆的店已经开了她半辈子那么长,三十多年,有时让人骂贵得离谱、就赚懒得跑腿的上班族的钱,有时又有漏可捡,并且她知道你总爱买什么。普通人、才能者、校友会、合作联盟,时间维度上,小店迎来送往。 “哦,哦,思红啊。来得这么晚!今天有你老买的那种青菜,我都在想,你再不来,要被买光咯。”
我说是啊,休假之后都想睡就睡,生物钟彻底乱掉咯,呼了口气。我总在梁婆婆这里买菜,她认识我了。我在这里买菜,一个原因是上班的日子里来这儿顺路,另一个原因是,她叫我思红,这是我少有的、不会被别人当作叫Brenda的打工人的时候。 全是自我欺骗罢了。
“喔,放假。都说最近市场不好,你们是搞钱的工作的,那是不是确实没活干哦。” 傍晚也没有开灯,全靠落日撑到最后一刻。典型的梁婆婆作风。我在屋子里翻筐底的芦笋,婆婆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我隐约听到那是在播《囚人论破:幽冥界》,大概是那个黑白色的吉祥物说了什么俏皮话,梁婆婆咯咯地乐,笑声里隐隐透出肺不好的咔、咔的咳嗽音。 听起来是在转播那群囚犯里有多少人还没能躺下睡觉。我转过身去,继续在另一个篮子里开始挑蘑菇。也许那些画面很吸睛、很有趣(至少我无法想象有人要倒立睡觉),但我对自己说,我不想看这种节目。身为普通人,注视着那群曾经拿我们头顶的天花板当作地板、站在我们无法企及的地方,如今却成为毫无隐私可言的阶下囚和娱乐工具的超高校级,我们咀嚼并感受情绪的美味,这样就至少有几刻可以不去感受这个尴尬而荒唐的世界。 但这有什么用呢?我活在电视屏幕外,仍然是一个因为整个团队被停薪留职而突然失业、在公寓里睡到黑白颠倒的打工人,普通的打工人。就算电视里那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监狱关着三十多个要自相残杀的超高校级,更多自由的超高校级们仍然停掉了我的工作,掌握着大半个世界的资源。盯着囚犯们目不转睛,企图捕捉他们的窘态,只是为了填补自己的空虚罢了。 我其实不想做这样的人。我想,要用来填补空虚的,即便不能是现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的前路,也要是今晚的饭。很蠢,很没必要,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直到我把挑好的菜和蛋放到柜面的秤上为止。梁婆婆慢慢悠悠地敲手机上的计算器,我抬头正巧看到电视屏幕。利以维的脸出现在镜头中,带着他一直展现给我们的那种随和跟无害。我就僵住了。 “你认识呀?”梁婆婆看我这样,眯着眼睛凑到屏幕前,啧啧嘴,“长得倒是俊。还是有钱人哩。是你们的客户呀?” 我应付着,匆匆回了家。利以维的那个笑容一直占据着我的大脑。我没有心思做饭了,菜就放在地上,把速冻汤圆倒进锅里,我翻开电脑,盯着存着速芯底稿的文件夹发呆。
他真的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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