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喀」 于 2024-1-25 05:49 编辑
章1 . 上半
【-17年 冰岛 - 因未知病菌扩散,国境封锁】
“喀!臭小子,怎么又是你!”
随着一声大喝,鱼店老板操着把切鱼的刀,骂骂咧咧地从后厨冲出。但他却仍没逮住那个从他脚边窜过去的白色残影,只是闻得一声狗叫,以及一阵大哭声,老板的脚步不由停住,糟了,或许又要被这小子得逞了。
只见喀的手里拿着只装了两条鱼的塑料袋,洋洋得意地朝他挥了挥。而他身边那只中型的棕黄毛牧羊犬,正咬扯着鱼店老板儿子的裤脚,把那才比狗高了半截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老板的刀没放下,那狗也不松口,喀便这么和对方僵持着。
末了,老板叹了口气,嘭地一声,刀落在了柜台的案板上。他朝喀挥了挥手:“拿去吧!混小子,下次我可真的会报警了。”
“等你真的能把那群条子叫来再说吧!大叔。”喀笑眯眯地,将那袋口一束,朝狗吹了声口哨,“雪松,我们走。”
那只牧羊犬很听话地松口,摇着尾巴就跟上了喀推门出去的脚步。外头仍然在下雪,寒风一下灌进来不少,穿着单薄的喀直直迎着风雪出去了,裹着棉袄的鱼店小儿却冷得一抖索,刚刚脱离犬口,他大哭着就朝他父亲扑去。
他不明白,喀是这里有名的混小孩。尤其仗着自己怕狗总来欺负他,而他的父亲有刀有拳头,却总是放过那家伙。他想看到父亲狠狠揍对方一顿,最好把他丢进河里。但鱼老板只是摇摇头,点着自己儿子额头说他傻:“和他计较?他们家快饿死了。这个冬天后你还能不能看到他都不好说(‘我也不想看到他!’小孩哭哭啼啼地说)——傻小子!长大你可会后悔的!反正他每次来,就拿两条梭子鱼,没多少肉,连他那条狗都喂不饱。”
事实上,喀但凡多拿些,鱼老板就会叫他乖乖还来,但或许那小子也是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才每次都挑小鱼拿的。鱼老板心想,他看着外头的风雪,不禁又叹了口气。他知道喀的家庭困难,倘若寻常,他每次来半偷半抢点边角料,鱼老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过了。但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再有下次,纵是他也不能再放过了。
但连他这都讨不到吃食,那孩子之后又能去哪找到食物?
当一丝怜悯浮上鱼老板心头时,却又听到店外的马路上远远传来了叫骂。旅店的老板娘操着扫帚气急败坏地追出来,似乎是喀偷用他们家的壁炉火烤鱼,将满屋熏的都是烟腥臭味。鱼老板看得直皱眉,连忙去将店的窗幕拉下。算了,算了!他摇着头心想,谁爱管那小子死活谁管,反正他是管不着了!
“那老太婆脾气越来越大了,也没客人来,用一下她家的火怎么了。”
喀嘟嘟囔囔着,走在积满雪的道路上。寒风不断吹开他的衣领,但他只顾得上把那两条半熟的鱼捂在怀里,短短一段路,鱼似乎很快就又要凉了。名为雪松的狗汪汪叫着,跟在喀的裤腿后,还在对着那味道嗒嗒流口水。但喀只是安慰着它,直说回去再吃,回去再吃。
但他看向眼前的道路,风雪茫茫,太阳快要落了,一丝不安浮上他心头。在这个国家,珍贵的日照时间一天仅有四个小时。他只能趁天还亮着的时候出来觅食,一旦夜幕降临,这个小镇就会变得比死城还安静。眼看时间快近了,喀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的巴士站里还有一辆巴士停着。但当他走近,看到他车上印的标识,他却又皱起眉,低低地啧了一声。
那是绯室一族的标识,车上都是为超高校级工作的人。因为才能者的一句谏言,冰岛全境被隔离在这极北之地。只有校友会批准的人员才能在边境进出,只为检查那传言从这里出产的海产品中所带的未知病菌。如今调查已有了些眉目,如果不是才能者的提前察觉,这种病菌便将很快扩散至世界各地。但根除传染源头还要花些时间,起码要等气温回暖,病菌不再具有活性。
只是在这之前,冰岛人都得靠自己熬过这百年难遇的寒冬了。
喀猫手猫脚走过去,只瞥到坐在巴士里的那些人。穿着齐整,从防疫服扎紧的袖口中伸出的手指见不着冻疮。而喀熟知他们行进的路线,知道车辆发动后会先到他家附近的加油站加满油。他只要趁着司机搬运行李时混进行李舱,就能搭一段安稳的顺风车。
但当他想猫爬进去时,警惕的司机已然发现雪松在后面摇起的尾巴——他们立刻被撵出去了。显然这不是喀第一次作案,不熟悉冰岛语的司机气愤地对喀一阵指手画脚,“滚远点!滚!”他只字片词地说,“你可以!狗不行!”
这与司机之前训他的话不同,似乎是车上的人此前和司机打了招呼。他们仁慈地认为,如果只是一趟顺风车,让一个脏兮兮的孩子搭一段也无妨。但连带犬只就该属于防疫不力了,谁也不知道那厚厚的皮毛下藏着多少病菌。喀被撵得在结冰的路面上踉跄了几步,雪松在他身边便向着司机狂吠。他看到窗口边的人,此时正皱着眉,时不时交头接耳着、睨向这边。
一股无名火从他心头伸起。他搓起地上一把雪,反手就朝司机砸去。雪里夹着石头,嘭地一声砸在窗户上,令里头的人下意识向后躲了躲。司机气得还想追,喀却转身跑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他不敢回头,只一味往前跑,直到他听到车辆发动的声音,这才停下脚步。
司机当然还是优先他的工作,沾上那孩子只嫌自己今天运气不好。车起步时,在雪地里发出很响的油门轰鸣声,把喀在后面清脆的骂声也盖住了。但喀叉着腰,看那车尾气一路扬长而去,神气得像是把对方打得落荒而逃了一般。
等车开远了,仍留喀一人一狗在冰天雪地里发着抖。
天已经暗下一半,街边的屏幕却忽然都亮了起来。才能者的面庞与广播每到夜晚都会响彻街道,播报的内容每晚都大相径庭,无非是给人们普及病菌的危险与封锁隔离的必要性,以及汇报当前的处理进度。听到屏幕里的人正说到“我们感恩你们为世界和平做出的牺牲,人道主义救援正在路上,请大家耐心……”之时,喀又抓起一把石子,全部砸向了屏幕。
屏幕很坚硬,由才能者制作,石子砸上去也没有丝毫影响信号的波动。喀啐了一口,只能将衣领裹得更紧了些,他朝那愈黑了的夜里走去。
半路上,他遇到一名缩在墙边半闭着眼的流浪汉。喀认识他,半年前,他把自己的房子卖了,预约了一趟航行 400 天的环球游轮之旅,但封锁开始后,停泊此处的途径点就被取消了,他投进去的预付款也迟迟没有退还。或许要等冰雪融化,他才能收到退款。但冰岛的冬天太长了,一年只有 4 个月不会下雪。看到那名流浪汉随着一阵风刮过又抖索一下,喀犹豫了许久,还是掰下了怀里的一颗鱼头,给他丢了过去。
赶在流浪汉抬起头前,喀便急急地跑走了。
天已完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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